周北平坐在车上，听着司机闲扯着，也不在意，反而十分享受。</p>
这样静谧的夜晚，吹着夜风，司机的絮絮叨叨，仿佛成了一首催眠曲，令他感觉十分的安静和谐。</p>
那种感觉，倒是有点像儿时的时候，夏天的夜晚，在外婆家的葡萄架下，头顶是清冷的圆月，耳边是外婆温柔的黑暗童话，那把大蒲扇摇啊摇啊摇。</p>
摇？</p>
周北平突然惊醒。</p>
车子在有规律的一动一动的。</p>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司机在一下踩一脚油门，一下踩一脚刹车。</p>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市中心，外面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点点灯光。</p>
“我这车开了太久了，时不时的就出点小毛病，看来，赚到钱也该换一辆了。”</p>
司机还在说着，只是这一次却是换成了抱怨。</p>
周北平略感心安。</p>
虽然，他都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心绪不宁，为何而来。</p>
“是该修一修了。”</p>
他附和了一声。</p>
车子这样一颤一颤的，还真是令人有些不舒服，胸口都有些发闷。</p>
就好像肺部，突然灌入了一口浓烟。</p>
将车窗摇开，他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p>
“这都到哪儿了，回去吧，夜深了。”</p>
周北平打了个哈欠。</p>
倒是小白，趴在方向盘上，蛇瞳一闪一闪的，仿佛挺有精神。</p>
“也好，是该走了，该走的时候，是留不下来的。”</p>
司机感叹着。</p>
周北平的话不多，至少相对于这个话痨司机来说是如此。</p>
所以他百无聊赖的拿出了手机。</p>
“没信号？”</p>
打开浏览器，周北平看到信号栏那里一格信号都没有，不由有些诧异。</p>
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不至于信号差到这种地步吧。</p>
本想看看最近被吸引的那本灵异小说《鬼界大善人》的念头，也只好打消了。</p>
他准备把手机收起来。</p>
可余光注意到的一幕，却是令他忍不住的一愣。</p>
那是浏览器的主页面，在菜单下面，推荐的那一行内容栏中，为首的一条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p>
上一次打开浏览器的时候，是早上的时候。</p>
只是那个时候，周北平没有注意。</p>
至于现在，因为没有信号，所以页面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一样的内容。</p>
“昨夜，我市大地影院突发火灾，死伤数十人，警方正在调查起火原因……”</p>
文字标题下面，还有几张配图。</p>
第一张是影院起火，浓烟滚滚的画面。</p>
第二张是消防员赶到灭火的画面。</p>
至于第三张，则是一些遇难者的画面。</p>
看着这第三张有些模糊的图片，周北平缓缓摸出了兜里的香烟和打火机。</p>
眼睛凝视着，一动不动。</p>
在那张图片中，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了一位遇难者的容貌。</p>
那位遇难者，与坐在他前面，正开着车的司机，一模一样！</p>
周北平终于知道了，司机刚才所说的，整个人感觉开始燃烧，究竟是什么意思了。</p>
“啪！”</p>
打火机冒出一缕幽光，点燃了周北平指间的香烟。</p>
火光未散，手指却微微一颤。</p>
一张在火苗下，黝黑的脸，闯入了他的眼帘。</p>
“前面就是市区了，就到这吧。”</p>
司机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p>
周北平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下车。</p>
沉默了几秒。</p>
“待会儿还要去拉客吗？”</p>
周北平问了一声。</p>
司机憨厚的笑了笑，“当然，年底我们就结婚了，今年我得多赚点钱。”</p>
“赚钱？”</p>
周北平叹了口气。</p>
“可是，你已经死了。”</p>
周北平看着他那张黑森森的脸。</p>
说实话，周北平一开始的确没有发现，是这么个情况。</p>
阴阳眼能够看见鬼，也很容易人鬼不分。</p>
尤其还是曾经认识的人。</p>
直到看到那个新闻，直到此刻施展了望气术。</p>
周北平听说过，有些人死了之后，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所以在重复着做着生前所做的事。</p>
譬如守门的老大爷，死了还一直待在保卫室，晚上出去溜达巡逻，虽然，见到他的人会大喊着有鬼！。</p>
譬如急诊室的医生，死了还天天往医院跑，询问过往的人们是否需要看病，虽然，别人都把他当空气，不说一句话。</p>
譬如，眼前的这位出租车司机。</p>
司机愣了，随后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p>
“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不过我差点就信了……”</p>
司机当成了一个笑话。</p>
直到，周北平缓缓举起手机。</p>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那则醒目的新闻，以及那张刺眼的遇难者的图片。</p>
他张大了嘴巴，一脸惊骇，好像见到了鬼。</p>
虽然，鬼就是他。</p>
周北平叹了口气。</p>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p>
周北平有些自责。</p>
他昨天晚上，是看到了司机眉心的黑线的。</p>
这就是算命的常说的印头发青。</p>
虽然，说出这话的街头算命，大多都是胡诌的。</p>
但印头发青，跟煞气缠身有些类似。</p>
所以血光之灾，倒也并非空穴来风。</p>
所以他临走前，送了司机一张六甲六丁护身符。</p>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避免。</p>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p>
司机摇着头，黑漆漆的双目，有着两行血泪滴落下来。</p>
死了。</p>
他竟然已经死了。</p>
年底，他就要结婚了。</p>
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开出租拉客赚钱，就等着娶妻生子了。</p>
可是，一场大火，将一个年轻人，以及他的理想，尽数吞噬了。</p>
为什么！！！</p>
周北平眼神复杂，心底也闪烁着一丝不忍。</p>
但他不是神，终归是无力改变，眼前这已经发生的一切。</p>
“走吧，这次我带你走。”</p>
周北平没办法做什么，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让这个司机，到了下面，少受点苦。</p>
他是阴差。</p>
他跟黑无常有交情。</p>
他在城隍爷那儿的印象不错，可以跟判官说两句好话。</p>
但人死复生，他的确做不到。</p>
小白的蛇瞳也泛起了一丝晶莹。</p>
原来，小白早就已经知道了。</p>
它这是想要送他，最后一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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