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在心里思量了片刻,看着谢璟和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我若是说出来,还请老爷不要责怪语泽。子不教父之过,有什么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处。”

    谢璟和看着她仍是不为所动:“你都说了,子不教父之过,他若是有什么错处,我这个做老子的自然也是要担上一半责任的。”

    “语泽他……他知道二公子这次只和卫家二公子一起下了江南,他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派人去追杀他们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林舒就感觉额头一阵温热,是谢璟和盛怒之下将书桌上的镇纸扫了下来,不料却好巧不巧地打中了她的额头。

    谢语泽看着她流血的额角,纵使有天大的火也不好现在就发作,只好先叫了郎中来。等到郎中把林舒的伤口处理好,心里那股怒气却也消散了一大半,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

    等所有下人都退下后,林舒从床上坐起来又跪倒在谢璟和腿边:“老爷,我知道您现在肯定是特别伤心,语泽做下此等错事我也十分震惊。但是我又怕二公子真出个什么事您迁怒到语泽头上,就想找个由头让他出京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但是语泽太了解我了,说其他事情他定是要起疑心的,所以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说是别人都不可靠,让他帮忙把最近采买来的京城一些官宦人家的奴仆给送到林九那里去,他这才去了……剩下的您都知道了。”

    谢璟和俯视着自己脚边的林舒,从他这里正好能看到她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的脖颈,他眯了眯眼睛又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你只是在这里面帮林九牵线搭桥买一些官宦人家发卖的奴仆再转卖到南方?除了这些合法买来的人没有拐卖抢劫之人?”

    “老爷明鉴,我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怎么敢做下此等作奸犯科之事。若真是有,就让我不得好死!”林舒听了这话立马抬起右手做发誓状,她直直的对视着谢璟和审视的眼光,没有丝毫避让。

    谢璟和看着她,想着她除了自己也没有什么依靠,正如她所说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能翻出什么风浪?

    而林舒则在心里细细揣摩着谢璟和的态度,他听了谢君玄被追杀第一时间问的却还是贩卖人口的事,她早知此人自私自利,却不曾想虎毒还不食子,他都到这份儿上了关心的却还是自己的高官厚禄。

    思及此,她低下身去抓住了谢璟和的衣衫下摆:“老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和这侯府的将来啊,这些年朝中上下打点我每年尽心尽力与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送节礼,也是希望他们的夫君在朝中能多多为侯爷您美言几句。语泽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所幸现在二公子也没有出什么大事,若是需要赔罪,我愿意带着他去给二公子负荆请罪。”

    谢璟和看着她伏低的身躯,想着她素来是温柔写意的,并且正如她所说,她做这一切不过也是为了自己在朝中好过一点。至于语泽,他自小不在自己身边,受尽了许多苦楚,一时犯错也是有的,但既然君玄平安归来,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至于君玄,既然他平安归来,那这追杀也算不得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又没有出什么大事,说开了也就是了。

    “好了,舒儿,你起来吧。”

    谢璟和伸手将林舒扶起来又坐到了床边,“你不要怪我今日说话太重,这叛卖人口在我大齐实属大罪,若是被有心人告发了我去,我这侯爷也就做不得了。舒儿,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担着个东阳侯的名声,却是既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党羽派系,我靠的只有我自己。这一旦出事。咱们一家子都完了,我只愿啊,咱们一家平安稳定地将这侯府给经营下去也就是了。”

    林舒眼中盈光闪闪,一把扑到谢璟和怀中:“侯爷放心,妾一定谨记这次的教训,再也不出任何纰漏了。”

    “好好好,那这帮忙中间牵线的事儿你就不要再做了,以后啊,你还是靠着侯府那些铺子田地……”

    谢璟和说着说着发现林舒表情越来越难看,不禁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侯爷有所不知,这铺子田产都是先夫人的陪嫁,管理铺子庄子的人也是和先夫人签的死契。自二公子离府别居后,我去收要租子,都说只认二公子,不认东阳侯府,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真的分了家,这房契、地契连带着那些下人的身契都归属于咱们东阳侯府才算。”

    她着重强调了“咱们东阳侯府”几个字,仿佛离府别居的谢君玄已经不是东阳侯府的人了一般。

    “这事儿你让我好好想想,正好语泽和君玄的事也需要做个调解,待我考虑清楚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将这事好好说清楚也就是了。”

    林舒见他终于肯松口分家立爵之事,更是紧了紧抱着男人腰部的手:“那您没决定以前咱们去哪里用那么多的银钱?要我说,咱们是正经买来的丫头再发卖出去的,就算是告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没什么错处,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若真的是停了这笔买卖,一年少说损失几万两银子呢?”

    “几万两?!”

    林舒听着谢璟和大吃一惊的语气轻轻地推开他站起身来:“对啊,要不然这些年府里的开销用度都从哪里来。”她走到房中梳妆台旁,扭动了一下桌上装饰的花瓶,一个暗格立马从梳妆台后的墙中显现出来,里面赫然是一沓银票。

    林舒将这些银票全部交于谢璟和手中:“老爷您看啊,没有这些,妾身还怎么为您在朝中打点,怎么为您管理好这后宅,让您高枕无忧啊。”

    谢璟和看着那些银票,一张一千两,看那厚度估计有三万两之数,有了这些钱,自己何愁不能再得陛下的宠信。只需与兵部打好关系,自己再去求一下领侍卫内大臣江大人的义子江濂,求他帮忙在江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得了江大人的青眼,自然能在陛下面前露脸……

    舒儿说得对,要在朝中立稳脚跟,这上下打点必不可少,反正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问题,等他和朝中那些大人打好关系,就更不可能有问题了。

    “那你小心点,若是有什么风声,立马收手,千万不能祸及我东阳侯府。”

    “侯爷放心,我懂的。”

    卫风收到谢君玄的传书后沉默地看着信笺上短短的几行字良久,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借着烛火将手中的信纸烧掉。看着信笺在火舌的缠绕下瞬间灰飞烟灭,他再抬眼时,眼底不羁的锋芒衬得整个人都凌厉了起来。

    “楚楚,我们不必再在这里看着这镖局了。赶紧收拾一下,咱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邓州四平县。

    清晨刚刚下过蒙蒙细雨,空气中都泛着微微的凉意。天星阁还未开门门口慕名而来就医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药童开门后依次给排队的人发了号码牌,待五十个名额发满后对着后面排队的人招了招手:“今日五十个名额已经满了,大家明日请早吧。”

    后面排队的人听了后不无失望地开始散去,与此同时远远的路边来了两队人马,一队马车人数众多,一队就男女二人各骑了一匹马。那马车打头的护卫先行了一步来到医馆门口,他并未下马而是高高在上地看着小药童。

    “喂,小子,给我也排上个号。”

    在得知号码已经排完后,那人直接将一包银子扔下马去看着那些已经排得号码牌的人大声招呼着:“谁若是愿意将手中号码牌与我们交换的,这包银子尽管拿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么一大包银子竟没有一人动心,那小药童见他如此作态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来我们天星阁看病还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吗?每日五十人,不得代排,更不得用银钱换牌子,不然有人没病也来排队用以赚钱,那让那些真正需要看病的人怎么办?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明天一早来排队吧。”

    那护卫大庭广众之下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脸涨得通红却又说不出话来。小药童说完就准备转身回医馆,就在这时意外迸发,那护卫的马似乎受了什么惊吓直直的冲着小药童冲了过来。

    “小心!”

    就在马蹄要踩到小药童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直接将马从侧面踹翻,那护卫也随之一起被掀翻在地。

    “你没事吧。”

    楚楚下马将小药童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好只是受了惊吓跌倒在地,并没有什么大碍。

    那边被卫风一脚干翻的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连人带马摔在地上纵是练家子也有几分扛不住,看他倒地哀嚎的样子楚楚都觉得有点疼。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是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发生了何事如此喧哗?”

    那被楚楚扶起的小药童立刻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与老先生说了,老先生先是给卫风和楚楚致以谢意,接着吩咐起了左右的弟子。

    “夏冰、苏木将这纵马闹事之人简单处理一下扔出我天星阁,并之传书告诉其他分馆的师兄弟,以后不接此人的生意。”

    天星阁是医学大家柏子仁创立的医馆,全国各地均有分馆,只不过其他分馆均是由柏老的弟子坐诊。这四平县因着是柏老的家乡是由柏老亲自坐诊,故而每日排队之人络绎不绝这才有了每日只接诊五十人的规矩。

    那本来倒在地上哀嚎的护卫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身体疼痛,自是起身跪到了柏老面前。

    “柏老请容我解释,我并非有意闹事,实是马匹受惊才有了这么一出,还请柏老收回成命。”

    那护卫本就受伤不轻,再这么跪着伤势更是加重,看他强自忍着疼痛面色发紧,卫风也忍不住替他说了句话。

    “这我可以作证,他那马匹确实是受惊才会发狂,并不是出自他本意纵马行凶,这都是意外。”

    那护卫没想到这踢他下马之人能替他说话,一时有些错愕地看向卫风。

    柏老听了卫风的话面色也舒展了些许,他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刚要说什么却被人抢了先。

    “先生勿动怒,我家下人无礼,小女子在此给您赔罪了,还请看在我家主人面上恕罪则个。”

    后面的马车终于是姗姗来迟,马车内传来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另有下人将一信物呈至柏老面前。

    柏老看了那信物面色才终于由阴转晴,哈哈大笑道:“既是故人之子到此,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苏木,去后院收拾出一间上房来,我倒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位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