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百里长安 > 第29章 第二十六章 神灭
    作者有话要说:重修后的第一部分结局。

    百里君华走后,一个军营一直坐到了天亮。凤儿卷帘走进来,同道,“歇息歇息,明日再开战。”

    用手撑着头,疲惫的笑了笑,“凤儿,其实有个方法……知道的。”

    “闭嘴。”听说这话,凤儿猛的吼出声来,冷了脸色同道,“知道想什么,但给记着,就书静那条命,不值的。”

    笑了笑,没再说话。

    昔年与族本可将这三公主就地格杀,然而却有她哥哥,魔族二殿下向求情,她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这位二殿下却是天生的菩萨心肠,与众多族都曾经受他恩惠,有他求情,便松了手,将她封印于东海深渊,定下禁咒。若此生她踏出所画的那块地半步,便将神魂尽毁。

    这禁制是她同意了的血咒,便就算死了,也是生效的。今日她能如此大摇大摆出现此,也不过是因为吃下‘了尘’之后,便同溶于一脉罢了。若死了……

    “笑笑,”凤儿想了想,突然开口同道:“……便仅有这样一个妹子。若有个三长两短……”

    “省得。”无需她多说,已经明白了余下的话。拍了拍她的手,同她道:“不用担心,懂。”

    “好了,”对她摇了摇头:“着实累了,若有事,先去忙吧。”

    “那好好休息。”她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目送她离开,而后倒床上,便打算一睡不醒。

    一觉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才被凤儿吵醒。

    她风风火火的抓着,对大声嚷嚷道:“喂喂,现去打仗了啊,给守好大本营,一定要守好啊。”

    睡得迷迷糊糊,听她的话便一个劲儿的点头。她似乎很急,语速甚快同道:“忘了同说,昨夜大猫和简兮遇伏,两个都受了伤这里,等下去看看,先走了啊。快起床了走了啊……”

    说着,都还没清醒,她就已经风风火火跑了出去。等彻底清醒消化她说的话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赶忙就从床上跳起来往外冲,随便抓了个便问:“大猫元君和简兮天君何处?”

    对方被吓了一跳,断断续续回答了,迅速奔去,而后又门前生生止住了步子。

    不知道大猫的手断没断……

    不知道简兮的腿断没断……

    不知道他们是腰折了还是骨头碎了还是内脏破了还是……

    满脑子全是血腥无比的画面,越想越心酸。当都下定决心要为他们两报仇之后,卷开了帘子,嚎啕哭着进去:“的好兄……”

    还没哭完,一个苹果核就猛的飞来,凌厉的打断了的嚎啕。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两舒舒服服的躺躺椅上,一个看书一个吃苹果,看上去十分悠闲,甚为和谐。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便试探性的问了句:“挺凤儿说们昨夜遇袭了,可是当真?”

    “啊?遇袭?哦对,们遇袭了!”简兮一句话之间转换了数个态度,这让越发肯定他们果然是受得内伤的念头。瞧瞧这多可怜……都伤到脑子了。

    “对方很厉害?”琢磨着们天庭小霸王团也算是随时战斗着的,应该不至于太弱。所以会被偷袭成功,必然是对方太强。

    “说呢?”听的问话,大猫凉凉撇过眼来,一脸深沉道:“某个的血亲亲自动的手,说厉不厉害?”

    “啊?”听他这阴阳怪气的口吻,着实没反应过来,便问了句:“谁?”

    于是大猫干脆忽视了,只能让简兮解释道:“不就是那好姐妹,书静么。”

    “别那么说!!”一听这话,赶紧的吓得挥手:“和她没关系,不要用这种误导的话来误导别!”

    “哼。”两齐齐冷哼出声,转过头去忽视了,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左看右看,发现两估计是迁怒了打定主意不理之后,终于灰溜溜的走出了帐篷,跑到旁边的小山丘上去伤春悲秋了。

    也不怪这两这么愤怒于,如果当初做事能谨慎一点,亲自护送着那颗‘了尘’下凡入土消失,也就不会有今日。

    然而当年的没想到今日,所以也只能默默承受一切怨言,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大猫和简兮其实也不会真的怪,于是每日到山头看看日出看看落日,其他时间就陪他们聊聊天,打打三缺一的麻将。们每次打麻将,就会耳尖的听着外面的小兵说:“如此残兵弱将,此战堪忧啊。”

    ——才残兵弱将!全族残兵弱将,老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把逆天杀神都干掉了的存!

    “对啊对啊,主将生死未卜,他们还有心情这里打麻将。天庭何愁不亡?”

    ——才生死未卜!全族生死未卜!老子打麻将都管!

    “说就他们那样balabala……”

    那些小兵们议论得唾沫横飞,和简兮大猫就铁青着脸继续打麻将。

    憋屈,太憋屈了!

    们天庭横着走了那么多年,就算凌霄宝殿打麻将都没管过,居然这种地方被下属议论,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好吧,虽然的确一直不知道体统二字怎么写,但是觉得,该爆发了。

    可他们议论道:“看简兮天君那鼻子……”的时候,简兮提前爆发了。

    他抓着手里的麻将(认出那是一条,刚好缺,马上就胡了)直直扔了出去,看着那一条出去的路线,满目心伤。小兵们被简兮的动作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简兮却犹未解气,站起来便往外走,同道:“去找凤儿。”

    “去哪里找?”不能赢牌的感觉很不爽,玩弄着手里的三条问简兮道:“她已经十七天没有消息了,去哪里找?魔界还是仙界?”

    “那们就这么等着?!”简兮很是暴躁,果然是没有能好好打牌的后遗症。

    “等她。”想了想,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她没死,等她回来打牌。”

    说起生死这种事,其实是很沉重的。

    十七天前,凤儿同说她出战,让驻守。然后过了两个时辰,她的气息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当时以为那是她的战术,便没有多加留意。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今夜月落,便就是第十七天。行军十七天,居然都没能感觉到军队一丝丝气息,这代表什么?

    他们被隔离陷入困境。

    他们都死了。

    其实这两者并没有多大区别。

    至少的记忆里,没有。

    与凤儿都活得长,仙魔两次大战,们都其列,看过太多生死战役,记忆之中,如此消失的军队,若不是奇袭完胜,便就是全军覆灭。但奇袭……何其艰难。

    然而明明知晓这些,却也只能装作不知晓,让下去找,一拨又一拨的去。但此时正是特殊时期,魔界地域不敢随便闯,仙界又不能找太远,最后也只能用了最伤神的办法——将暗月幽兰,满满开满了大半个魔界。

    暗月幽兰娇弱,不易种活。然而种的暗月幽兰,却是灵力所幻化,自然同真正的暗月幽兰不同。然而有它们所之地,都能感觉到当地发生的一切。昨夜便觉得离凤儿所之地近了,今日……大概就将种到那里了吧。

    “脸色不好。”听完说话,大猫走过来,倒了杯茶给。不甚意的点点头,却又听他道:“听说,最近几日,暗月幽兰开满了大半个魔界,可能给个解释?”

    “何须解释?”听这样的问话,苦涩的笑了笑:“找不到她,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罢了。”

    “这样,有损仙体。”

    大猫轻轻叹了口气:“可需要把药君请来?”

    “不用了。”摇了摇头:“马上……就要找到了。”

    “当真?!”听到说这话,简兮显得十分激动。正要回答,便察觉外面忽的一阵地震山摇!迅速反应过来,猛的冲出营帐,双手翻飞,念出咒来。

    大猫和简兮随后而至,众同一起,慢慢外面布出一个结界。此时才发觉,周边不知是哪里出现的魔族军队,居然已经齐压压的将们众团团围住!而为首处,一个少女面带羽毛面具,坐穷其之上,怀抱一只纯白雪狐,含笑将目光向扫来。

    “好久不见,叶笑上神?”她轻轻笑开,声音清脆,仿若曾梦境里见过那个少女。微微一阵恍惚,片刻后便回过神来,回了她一个微笑:“好久不见,三公主。”

    “上神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她朝着笑,驾着穷其慢慢向走来,偏了偏头,问:“是不是为了种花耗费太多灵力了?上神这个习惯不好啊,明明是幽冥司的上神,怎么像那些个花神一样到处种花呢?”

    “如果三公主把想要找的还,自然不会这么伤神。知道三公主一向良善,应该……不忍看小仙如此备受折磨吧?”微微弯了腰,全一幅狗腿样。书静嗤笑了一声,同道:“上神果然还和当年一样能屈能伸,没脸没皮。”

    “多谢夸奖。”回答得坦然,随便还十分诚恳的纠正了她:“早已超越当年的境界了。”

    “哼,懒得和贫。”似乎是被那洒脱的气质震撼到,书静很是傲娇的一甩头,同旁边道:“把叶笑留下,全杀了吧。”

    “慢!”一听这话,和大猫简兮齐齐的喊出声来。书静停住步子,皱了皱眉问道:“都快死的了,还要说什么。”

    和大猫简兮没说话。三互相对看了一眼,立刻觉得自己果然是正确的。

    于是们三整齐统一的举起了手,大喊了一句:“投降!”

    这本是保命法宝,然而书静却只是眼一眯,便同旁边道:“们都聋了么?让们给动手杀光。”

    “敢!”见她不服软,终于忍不住怒了,指着她吼出声来。她回头凉凉看了一眼,不屑之情如此明显而□。觉得的自尊受到了打击,为了报复她,毫不犹豫的拿出剑来加颈间,威胁她道:“今天敢动他们一根汗毛试试?立刻死给看!”

    “!”这威胁果然有效,对方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迅速就跳了起来。仰着头看她,一是为了让她看清楚手里的剑是不含任何造假成分的;二便就是方便安慰自己终于也有俯视她的一天。

    “来啊,有本事就来啊。有本事杀啊!”察觉到对方的弱点,越发张狂起来。然而书静却是冷冷一笑,同道:“想当英雄,不想让他们死?好,成全。”

    说罢,她拿出锁仙绳来,同道:“跟走,今日立刻就退兵,保证一月内不踏入此处一步,不杀任何一仙,如何?”

    “当真?”听她这话,甚至不用转头去看已经完全被书静的包围的周遭,不用去看她士兵佩戴的法器,就直接兴奋出声。她轻轻一哼,依旧是那讨打不屑的态度道:“可以同立血盟。”

    欢喜得上前,但大猫和简兮却忽的拉住。他们定定看着,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没让他们说。

    “没办法了。”

    用口型,如是告诉他们。

    敌双方实力对比太明显,不想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然而两却仍旧是一左一右死死拉着,不肯放松片刻。扫了一眼身后的,终于还是告诉了他们:“让去吧,这个军营,不止是只有们几。”

    这话出来,他们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了手。

    独自走上前去,同书静定下了血盟。血滴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同道:“说真的,很讨厌。”

    撇了撇嘴,觉得自己颇为委屈,便道:“那便杀了好了。”

    “想得美。”她瞪了一眼,恨恨开口。觉得不能再顶撞她了,得学乖点,便保持了沉默。她见消停了下来,便往她的坐骑走去,随后手一挥便道:“收兵。”

    甚是老实,跟着她便腾云驾雾而去。走之前拉住了大猫,压低了声同她道:“若传出消息给…………便去柳华轩那里,把的元丹给碎了。”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摇头转过了身去。然而,直到转身,他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追了上来:“笑笑!!”

    书静大手一挥,许多魔军便立刻围住了他,顿住步子,看着他笑了笑。

    “此去一万三千里……”慢慢念出声来:“道何日是归期?”

    他云端之下望,过了许久,终究是放下了一直作势要将幡旗祭出的姿势。

    此去一万三千里,君道何日是归期?

    凤儿临走前,便曾这么问们。然而,到底何日是归期?

    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到底能否又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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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书静一道回了魔界,多年不见,魔界是越发富丽堂皇起来。她将带到地牢,随后给下了禁制。这一切都默默受着,顺从得不能再顺从。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方才正眼看。她先是从旁边的桌上翻起两个大碗,接着拿着酒壶一个倒了一碗,接着递给了。

    “这么几万年再见,们理当喝酒庆祝一番。”

    她说得平淡,语调不见丝毫欣喜。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然后同她碰了碰碗沿,随后道:“祝长命百岁。”

    她听完便瞪大了眼看,仙魔的寿命都很长,长命百岁对于她来说自然是折她寿的话。然而她却也只是瞪了片刻,随后便笑了起来,同一同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坐到一边的长凳上,玩弄着空碗道:“说起来,东海这几万年,甚是想。想不到几万年未见,仍旧是如此牙尖嘴利。”

    “也不应提‘仍旧’两字。”坐到她旁边,将碗放到桌上,转过头看着她的眼:“‘叶笑’的血脉和可让随意幻化的脸如何?”

    “甚好。”她很是满意的点头。

    “那叶笑的记忆于,又如何?”

    这问题出来,她便沉默了,过了许久,她忽的就动起手来。被她下了禁制,浑身法力全无,于是她也不过就是一挥手,便被她掀起的掌风撞到了墙上。

    感觉的脊梁骨仿佛一段一段碎了一般,疼得眼前一黑,待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站到了面前,此刻还能清楚的看到,她黑底金边的鞋上,绣的是一只只面目狰狞的怪兽。看得心里一哆嗦,好生恐怖,好生可怕。

    然而仿佛验证了的恐惧,她的脚突然踢出,一脚又一脚把往墙边踹,她使了这么大的力,仿佛是要将这几万年来的屈辱统统都发泄出来——尽管认为这个好其实没给她什么屈辱。

    “这个疯子!这个傻子!这种记忆……这种情绪……居然给了!!让现怎么办?拿着这记忆怎么办??!!”

    她一脚又一脚的往身上踢,都以为自己快要被她踢死的时候,她忽的蹲了下来,抓起胸前的衣服,把的脸凑到她面前。清楚的看到她这张和一模一样的脸——像……真像。

    然而这不是,终究不是。

    “不喜欢百里君华!”她恶狠狠的冲着吼出声来,一副想要将撕咬下肚的模样:“叶笑,知道么,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但这里!”她一只手指向了她的心,愤恨的看着:“这里,每次看到他都如此欣喜,每次看到他都这么雀跃。继承了的爱的恨的记忆,知道作为凡那样浓烈的情绪么?这么强烈,强烈得让恶心!”

    “看这张脸,以为是要这张脸?”她放开,指向自己的脸。她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一下是的模样,一下是她原来的模样。

    “不要这张脸的,不想要!”她冲尖利的吼叫起来,扶着胸,倚着墙,喘息着坐起来,看她崩溃的模样。

    “是要这张脸!看……居然不准用自己的脸,居然怕百里君华认不出来……”

    “‘了尘’……‘了尘’……如果不吃了的‘了尘’,不会有今天!”

    说到这里,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慢慢恢复了平静,一双眼冷冷看了过来,目光里全是恨意:“叶笑,如果当年不同的族封印,就不会被锁东海;如果不被锁东海,就不会宁愿冒着死的危险,去吃下带着记忆的‘了尘’。而如果不是……也不会有这么强大的‘了尘’。”

    “因果循环,”喘着粗气回答她:“若不愿,还就是了。”

    还就是了……

    不稀罕,但是稀罕。

    明知那是怎样不堪的往事和纠缠的记忆,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如此后悔当年。

    怎的就丢了他?

    怎的就让这些美好纠缠离而去?

    “不喜欢,喜欢。”喘息着,生终有一次,如此坦然的承认:“书静,便求一次,要什么,能给的都给,把的当年,还给。”

    只有拥有了当年……

    只有还是当年的叶笑,他才会回来。

    百里,的百里。

    然而知这是痴话,书静也知。记忆为心魂,舍去这一部分记忆,她吞下它,才能让当年下的禁制于她再无用处。然而,若她归还于,此刻已经踏出东海的她必将被当年禁制所诛杀。

    所以她不敢让死,所以她就算再痛苦于的记忆,她却也只能受着。

    这样看来,的确可怜,但她却未必比好多少。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知,静静看了许久,却是用了悲悯的口气,慢慢叹了口气道:“叶笑,这般没心没肺的,居然也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悔。”面对这样怜悯的口气,却是笑了起来:“书静,……并不后悔以上神之身,这样爱上他。”

    纵使他爱的只是凡之躯的。

    纵使如今已不是他爱的她。

    书静没有再同说下去,给了站一边听了许久的侍从一个眼色,对方就立刻明了,熟门熟路的把连拖带拉的弄到了刑室。听她同旁边说了句:“绝对不能死。”之后,便感觉她头上一点,而后就走了出去。

    闭上了眼,看都不敢看旁边那些刑具。书静似乎是察觉到害怕的情绪,便笑了起来:“叶笑,东海呆了五万年。”

    “一报还一报,得还。”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出去。听她渐渐远走的脚步声,随后便感到有什么猛地刺进的指间,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已经本能的大叫出声来。

    似乎是指甲被竹签掀翻了。

    似乎是血流出来了。

    似乎一朵又一朵暗月幽兰,魔界那深山密境之处,越发迅速的绽开来。

    以吾灵血,养此幽冥之花。

    百里是从梦中惊醒的。

    那时候是半夜时分,所有都已经睡下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下榻,感觉莫名其妙的不想再睡下去。

    又梦见了当年。

    少女如花的笑颜。然而这次梦中的最后,画面却是忽的一转,便做了那个白衣上神同他醉酒那夜,窝他怀里同他浅笑的模样。

    那夜月光洒她脸上,她对他轻轻笑起来。那样浅淡的笑容,满是历经沧海桑田后的落寞心伤。于是他心上忽的一动,伸出手去想去触碰她。

    然而对方却只是看着他笑,蓦地就流下血泪来。

    他惊恐的看着她他怀里烟消云散,然后从梦中清醒,便再也无法睡下。

    他从营帐里走了出去,看着不远处泛着华光的结界。

    今日是凤音的军队被围困的十七日,结界之内,是他同书静费尽心力搬来的上古密境。这个密境会将困死里面,没有时间,也无法使用任何法术。里面的无法出来,只能困里面,永生永世。

    他知道那里面的,她叫凤音,凤凰一族的帝君,也是……那个的朋友。

    将她这样困住,他未尝没有过犹豫。但每每看到书静那张脸,那双眼,他便知道,自己跑不了,逃不脱。

    既然早已决定入魔,又怎能乎这些。

    然而下一次,如果是她呢?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便将他的冷汗猛地吓了出来。然而越想越害怕,越害怕便越停止不住。仿佛有什么要从心里呼之欲出,以此雷霆之势,将迅速击溃他这么千年来的信仰。

    他被自己惊恐得退了一步,然后便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株花正夜色中,暗暗散发着朱红色的柔光。

    他神志猛地清醒过来,迅速上前了几步,小心翼翼压下那株兰花边上的草丛,让它完完整整显露他面前。

    那花风中轻轻摇拽,一如当年他蓬莱岛上,种下那绵延的兰花中的一株。

    他想去触碰它,却不敢。于是只能静静蹲一边看着,直到旁边有声响起来:“暗月幽兰!”

    百里君华转过头去,认出是书静左右使之一的左使‘鬼魁’。

    他略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鬼魁这一叫嚷,便惊醒了许多,众纷纷围了过来,鬼魁转头同百里君华请示道:“尊上,这暗月幽兰乃幽冥司上神叶笑之本体,如今既已开到此处,难保对方已经察觉到凤族帝君被困于此处,们是否沿路查看这花已开到何处,然后销毁?”

    百里君华没说话,鬼魁等了许久,有些按耐不住:“尊上?”

    “哦。”百里静静看着那花,僵硬着点了点头:“按照说的做吧。”

    得到许可,鬼魁立刻带四处搜寻了去,便发现这暗月幽兰已经一株一株,慢慢开往了密境之处。便就差那么一点,便将触及。

    鬼魁惊得甚至忘记请示百里君华,便百里君华的惊呼间直接一把将那花拔除了去!

    然而,他方才拔除这花,仅仅只是片刻,那花便仿佛感应到前方就是它要找的一般,一朵又一朵的生长开来。百里君华来不及阻止,不能阻止,只能看魔族的士兵一拥而上,用尽各种法术,努力的将那些不断盛开的花朵摧毁。

    然而,明明是如此较弱的花,甚至没有反抗的力量,却带着这样的倔强,一朵一朵,越来越快,仿佛浪潮一般像前方涌去。

    那法术漫天与那些兰花相撞,一次一次,他眼前轰炸开去。以着这样绚烂而华美的姿态,化作了灰烬。一次一次,仿若那。

    他站原地,颤着手,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直到最后,终于有一朵小花,猛地开近了结界之内!而千里之外,被束缚刑架上的猛地睁开了眼。

    “凤儿……终于……终于找到了。”

    夜太晚了,所有都睡下了。

    感觉全身已经疼得麻木,只听到旁边不知道是血还是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睁开眼,努力的喘息着。方才努力盛开那些暗月幽兰,已经费尽所有气力,如今却是连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然而还念了咒,一字一句,念了许久,才将那唤醒胸前那张符纸的法咒念完整。

    书静前算万算,却仍旧没算到,就算封了所有的法力,然而胸口那里已不是的心,而是药君亲手写下的符纸;而本体便为暗月幽兰的,以灵血饲养,亦不需法力便可种下一株又一株暗月幽兰。所以便就是没了法力,却仍旧能救凤儿。

    念完咒后,果然惊动了药君。药君似乎很是恼怒,对着大吼:“姓叶的,是要作死么!居然敢动这符纸!哪里?老子马上过来。”

    “告诉……告诉简兮,凤儿……魔界十里山,被困上古秘境……”

    每说一句话,就扯着心脉疼。药君似乎也是察觉到事情重要性,不再吼,反而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同道:“叶笑,不能死。”

    “医治了几万年,是医者,不能让功亏一篑。”

    “管不了出于什么理由,但是……不能死。”

    不说话,过了许久之后,对他说:“药君,这挺好的。”

    然后,便果断断了联络,一个刑房修养着。

    过了没多久,书静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扬手就率先给了一巴掌。

    数个时辰前,已经把他们魔界的刑具大多过了一遍,此刻这么一巴掌,着实没多大感觉。但她很愤怒,冷笑着看着道:“没想到还有这本事,现倒是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跟着回来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暗藏里面?”

    “没有。”修养了些许时辰之后,终于觉得说话不是那么困难。慢慢同她解释道:“居然带着这么大批马,悄无声息的将们包围,这是意料之外。跟走,是下下策。”

    说的是实话。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喜欢拿自己开玩笑的。虽然不怕死,但是怕疼。

    好方才她对行刑是为了泄愤不是为了让泄密,不然保证刚才早就招了。

    “好,算厉害。百里君华临阵跑了,现先过去,等着回来。”

    “等回来吃晚饭么?”

    哪怕是这个时候,仍旧是忍不住要贫嘴的。但刚说完,便后悔立马闭嘴了。

    想是要被打了。

    但是对方大概太忙,却只是恶狠狠瞪了一眼,给下了几个禁咒,然后急急忙忙冲了出去。这次她的确是防范得狠了,别说想通风报信自杀什么,就连动动眼珠就动不了。

    然而她方才去没多久,旁边的门又被打开了。本诧异书静怎么又回来了,结果一凝神,便看见了他。

    一如当年,一如多年。

    有些惊讶,他却是走了过来,轻轻抚上了的脸。

    那目光神色,满是疼惜。

    “让走了,怎的就不走呢?”他轻轻一叹,似是想要责怪。却因着那语气,便生生转了几分,满是心疼。

    定定看着他,他食指头上一点,方才书静给下的禁咒便统统撤了开去。这才能好好看他,然后问他:“来做什么?”

    “看那暗月幽兰变作了赤红色,便知出事了。”

    “然后就来了?”轻笑,甚是没脸没皮道:“君华,喜欢对么?”

    他没回答,抽出剑来斩开束缚的铁链,瞬间就跌了下来。他赶忙伸出手抱住,却是仿佛没有骨头一般依附着他。

    其实……的确也没有骨头了。

    所有的经脉已经被挑断,所有的骨头已经被碾碎,今日就算救活了回去,也已经是个废。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似乎是怕疼,特意用法力将微微抬起,不触碰到他。

    就算入了魔,他的仙气却仍旧是纯正得清明,辉光带着暖意,抱着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温暖,仿佛蓬莱岛那些日子。

    觉得有些困顿,他便同说:“带去药君那里,切莫贪睡。”

    勉强笑了笑,固执的问他:“君华,喜欢,对不对?”

    一面说着,一面固执的借着远方的暗月幽兰观看着前方战场的形势。书静早已经来了,此刻她云端之上,冷眼看着那仿若混沌的秘境。

    知道快没时间了,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君华,喜欢对不对?”

    “君华,知道,是喜欢的。”

    “君华……”

    ……

    “笑儿,”大约知道他若不回答,必然不会罢休。他终于叹了口气,同道:“百里君华一生,也只能喜欢一个。”

    话尽于此,也已然明白。

    他说他只能喜欢一个,却不是不会。

    于是痴痴笑开,同他道:“君华,杀了吧。”

    他的步子猛的一顿,抱着的手颤了颤,压低了声同说:“不要说傻话。”

    “杀了吧。”慢慢开口,借由远方的暗月幽兰,看见书静举起了做法的手势,张开了唇,念出了咒语。

    “让不要说傻话!”

    他猛的大吼出声来。于是不再说话,因为已经没有选择。

    不说话,他便加快了速度,只觉得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他怕冷风灌入鼻口,便幻化了一件羽毛大衣,将严严实实裹了里面。

    轻轻一笑,纵然断了筋骨,却并不妨碍轻声念起法咒。

    君华,有没有同说过,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君华,有没有同说过,这么多万年来,从未有,像对这样这么好过。

    君华,有没有同说过,其实是真的喜欢,早初见,就喜欢。而如今,却是这般喜欢。

    君华……

    念完咒语那瞬间,感觉心上猛的一缩,然后有什么消散了去。

    仿佛是当年,柳华轩将的心取出来的那刻。

    疼得神志近乎模糊。

    然后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样浓烈的情绪,那样沉痛的过往。

    回来了……

    属于的当年,终于回来了……

    不敢说话,感觉书静的灵力渐渐消散,自己的法力连同那些记忆过往一起归来。施了法,终于慢慢抬起了手,轻轻环住了他。

    他没注意,只顾着赶路,于是便他怀里悄悄抬了头,慢慢打量着他的脸。

    怀着当年凡叶笑的心,怀着如今上神叶笑的心。

    看眼前的,看眼前这般美好的男子。

    同样的眉目,同样的脸,跃过千年时光,他却未曾改变分毫,一如那个雨夜,对伸手的少年。

    看已经过了三千年,却依旧记得啊。

    那时候,还是凡,彼时方才七岁。眼睁睁看官兵冲进来,然后那个名为楠少的男子带着许多同的族斗法,接着便是一路血色蔓延,被父亲抱怀里,一直跑,一直跑。

    那不知是跑了多久。

    直到最后,他忽地倒了下来,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耳边是族的尖叫,还有父亲一声一声:“笑儿,快跑,快跑。”

    全身颤抖着从父亲的尸体下爬出来,这才看到父亲背上,竟是伤痕累累,腐烂成了一片。幼时的虽然还小,但已经识得一些法术,只看到大大小小的法术叠加上面,不由得跪一旁吐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想必然是要死了。那瞬间,惶恐和绝望叠加起来,笼罩了的周身。

    其实不怕死。

    然而,却不能死。若死了,谁来报仇?谁来报着兰陵叶家的血海深仇?

    于是丢下父亲的尸体,朝着那林子奔跑起来。

    那天是雨夜,细雨密密麻麻,不久就湿了的周身,于是那雨夜之间,看到那少年,白衣华冠,撑伞而来。他站面前,冲轻轻一叹,蹲□,拿着那双绝美无双的眼看,询问道:“可愿随走?”

    风光齐月,宛若天。

    于是幼年的,不顾一切抱住了他,嘶哑着声音道:“带走。”

    凡的跟着他离开。上神的,亦随着他去了蓬莱。

    这一切从来都容不得选择。

    三千年前,以凡之躯爱上了他;

    三千年后,又以上神之身爱上了他。

    他便是这命中的劫数,躲不开,逃不了。以这三千年的爱恨,去问了他这一句:“师父……到底,爱不爱。”

    问得这样小声,本以为他听不见,但却没想,他听见了。

    于是他猛的停住步子,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来看。

    对他笑,但不知是笑容太过狰狞还是如何,他却是瞬间白了脸色,只是惶恐的看着,颤着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他只能是抱着收紧手臂,再收紧。

    静静看他,慢慢同他说道:“师父,天庭有‘了尘’,以记忆感情化作花朵,然后抛弃它去追求新生。对不起……把它丢了。现……它回来了……”

    “师父,”看着他的脸,流出泪来:“……回来了……”

    “笑儿……”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却满是颤意。不知所措的仿佛一个孩子,只是一遍一遍的唤着的名:“笑儿……”

    然后周边的声音突然混杂起来,接着突然听到一声爆喝:“笑儿!!”

    勉力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柳华轩。

    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破烂了衣衫,凌乱的头发,满身的血迹,似乎是一路浴血而来。

    对他轻轻笑了笑,然后便回过头去,静静看着君华。

    其实此刻,已经开始看不清他的面貌。很多画面脑中一一闪过,仿佛走马灯一般,印照着的一生。

    想药君说得对,幽冥司地煞,开不出桃花。

    然而可笑,怎的就这么,一次又一次,总想要呢?而且要得这么无怨无悔,要得这么心甘情愿。

    觉得身体慢慢发冷,全身有什么散开了去。用尽了全力,从胸口掏出那早已碎裂的小泥的碎片,轻轻塞进他手里。他忍不住颤起了身子,不可置信的问:“笑儿?”

    “君华……君华……”慢慢念着他的名,流出泪来:“君华,这一次,却是真的伤心了。”

    说完,便觉得身体慢慢碎裂开来。看到他收紧了手臂,大吼了一声:“不!!”

    然而他的手却直接穿透的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碎成碎片,散他周遭。

    最后一瞬间,最后那一瞬间,其实是想说。

    君华,其实做过那么多美好的梦境。

    想和有很多很多孩子,和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凡的未能如愿。

    然而仙的,亦未能如愿。

    君华,可知,叶笑此生唯一的劫数,也不过就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