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 平衡女主 > 出千
    长夜未央,偌大的萧府里万籁俱寂。偶尔可以听到暗处的一两声虫鸣。萧沉鱼见床上的母亲沈如服了药睡沉了,才轻轻带上了房门。

    出了院门,四周皆是一片寂静。偌大的萧府占地几十亩,房舍上百间,可是属于她们娘儿俩的也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小院。

    自己名义上是萧家的“二小姐”,可是根本没有人认可她的身份。就连自己的母亲患病,去库房讨一味药材都要受到下人的讥讽与奚落。这是哪门子的“萧家二小姐”呢?

    萧沉鱼心里委屈极了,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到池塘中间的一个凉亭子里,一手扶着柱子,望着平静的水面,内心里起伏万千。

    在这样不堪的境况下,母亲将自己抚养长大该有多艰难啊!受了多少下人们的白眼和嘲讽之语啊!

    萧沉鱼渐通人事后,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本来发生了那件事后,母亲身怀有孕,按常理来讲萧半城应该正式纳母亲为侧室的,给一个正式的名分。

    无奈当时萧半城的父母皆已离世,正妻竹盘英又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妒忌心强,多年来一直阻止萧半城纳妾。萧半城虽是一家之主,却有些惧内。于是,纳沈如为侧室的事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下来。

    眼瞅着沈如即将临盆,竹盘英才发了善心拨了这么个小院子,让她住了下来,一日三餐让下人送些吃食过来。

    自萧沉鱼呱呱坠地之后,母女二人就只能在院子里望着四角的天儿,相依为命地讨生活。因为母女俩的身份不清不楚,也只能在萧府里一味苦熬,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尽头。

    堆积如山的心酸往事,当真是不堪回首!

    萧沉鱼回想着母亲过去的艰难,就忍不住落下眼泪。如今自己业已长成,世事多少明白了几分。她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东西不能指望别人施舍,还是要靠自己主动奋力争取才能得到。

    例如,尊严与名分!

    何况,自己是有这个能耐的!她萧沉鱼可不是娇滴滴的豪门弃女,而是身怀绝技的不凡之人!她完全有能力改变母女二人的命运。沉思了好一阵子,下定决心后,萧沉鱼拭去眼角的清泪,三两步出了凉亭,径直朝萧半城的书房走去。

    这两日合府上上下下都议论开了。不单单是萧府和路宅,恐怕整个鹅城人都在观望。萧、路两大家族到底谁能在“翻身局”中笑到最后呢?谁才是新一任的九方财神会会首呢?

    昏昏欲睡的夏日时光里,萧、路两家的惊天赌局无疑给鹅城百姓枯燥的生活奉献了一场精彩的表演节目。而眼下,这场精彩的大戏马上就要开演了!

    来到书房门口,果然见房中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一个瘦削的人影。萧沉鱼走到门前,想伸手敲门,一时间有些犹豫,心中五味杂陈。

    房中之人虽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可是从小到大也未见过几面。或许在对方心里,早就已经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迟疑片刻,萧沉鱼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敲门,房中传来了萧半城的声音:“进来。”萧沉鱼推门而入,福下了身子:“女儿见过父亲!父亲万安!”萧半城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茶碗,望着面前衣着朴素的少女,吃惊地站了起来:“你是鱼儿?”

    萧沉鱼脸上浮现出一抹笑色,平静地道:“许久未见,不想父亲还认得女儿。”萧半城面带愧色,颓然地坐回到太师椅上,追悔道:“为父对不住你们娘儿俩,让你们吃了许多苦头。”萧沉鱼宽慰道:“父亲说哪里话!若非父亲赐予生命,女儿岂能来到世上?父亲虽为萧家的当家人,却也有许多难言的苦衷。”

    萧半城脸上勉强显出一丝欣慰之色:“鱼儿,你母亲身体还好吗?”萧沉鱼点了点头:“母亲身体尚可,只是有个咳疾的老毛病,时不时要服药维持。”

    萧半城面带关切之色:“这不打紧!等为父忙过这几日,将城中‘回春堂’的坐堂郎中请过来看看就好了。对方是鹅城里首屈一指的杏林妙手,医术十分了得!”忽然想起“翻身局”胜负未分,一旦落败,萧府上下都要离开鹅城,请郎中的事估计也要成为一句空话了。

    萧沉鱼察觉到了他脸上的忧虑,方欲开口。萧半城招手道:“鱼儿,走近一些,让为父仔细瞧瞧。”萧沉鱼腼腆一笑,上前两步,站到了他面前。

    萧半城仔细打量着对方,只见盈盈一对美目,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少女特有的灵动。一张鹅蛋脸,肤若凝脂,秀美绝伦。尤其是嘴角两旁一左一右两颗细小的美人痣,所处的位置对称均匀,让整张脸显得无比生动,衬托得人儿愈发妩媚脱俗。

    萧半城赞道:“女儿,你果然当得起‘沉鱼’二字。就是那镜湖里的鱼儿见到你的容貌也要羞惭地沉下去了。”萧沉鱼害羞道:“父亲可别取笑女儿。”萧半城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等为父忙过这几日就去看你们。”

    萧沉鱼忙道:“父亲稍等,女儿尚有一句要紧话说。”萧半城愣了一下,面带疑惑地望着对方。萧沉鱼问道:“听闻父亲过两日便要跟路家老爷对赌‘翻身局’?”萧半城以为对方也是跟萧迟一样,来劝阻自己取消赌局的,不免生出一丝不耐烦来。

    “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瞎打听!”语气不免生硬了几分。萧沉鱼冷静地道:“父亲误解女儿了!女儿夤夜前来就是为了助父亲一臂之力的。父亲若肯相信女儿,‘翻身局’必胜无疑!”

    萧半城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轻拍了下萧沉鱼的肩膀,笑道:“助为父一臂之力?你一个女儿家,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相助为父?好啦!快回去歇着吧!赌局的事为父心中自有计较。”

    他几步来到房门口,伸手替她拉开了房门。萧沉鱼郑重其事地道:“父亲!女儿知道这场赌局对您、对整个萧家意味着什么。此番赌斗我们绝不能落败,否则整个萧家将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真到了大厦倾覆的那一刻,恐怕女儿所住的那个小院也将不复存在。值此家族命运攸关的紧要时刻,女儿又岂敢戏言!”

    萧半城见她说得言辞凿凿,随手关上房门,半信半疑道:“鱼儿,你准备怎么助为父一臂之力?”

    萧沉鱼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走到书架前,望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接着用一种深邃的眼神望着萧半城,定定地道:“父亲,个中的机要因为涉及法规,请恕女儿不能明言。常言道:眼见为实。其实,这句话是错误的。即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万事万物的本相。就像我们眼前所处的世界一般,我们以为是一个真实的凡尘世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不过是因为我们凡人肉眼凡胎、天资愚钝,无法窥测到万事万物的本相而已。我们身在其中,因为不明就里,反而活得沾沾自喜,如梦似幻般就度过了匆匆几十载。”

    书桌上灯罩里的烛焰像是跳了几下,带动着烛光也跟着晃动起来。萧半城痴愣愣的望着萧沉鱼,讶异道:“鱼儿,你在讲什么?为父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萧沉鱼直接道:“父亲,您听不懂很正常。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不同。简单说吧,对赌当日您只需将女儿带到现场即可。然后您只管照常与那路家老爷对赌。待到关键时刻,女儿自会在暗中出手相助。”

    “你要出千?那万万不可!此次的赌局设在九方财神会会馆里,除了现任的何老会首到场执事,还有许多鹅城里的头面人物现场围观,其中不乏赌坛高手。万一被他们识破了,为父没赌就已经落败了。”

    萧沉鱼面色凝重,誓言道:“父亲只管放心!女儿保证就算他们赌术再高明,也瞧不出丝毫破绽。若是父亲输了赌局,女儿情愿以死谢罪!”故意加重了“死”字的音调,听在耳中略显突兀。

    萧半城见她说得斩钉截铁,采信了几分,然而心中仍然存疑。萧沉鱼道:“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到了后日,女儿就扮作下人模样,站在父亲身后。”萧半城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萧沉鱼福了下身子,道:“父亲不必多虑,早些安置吧。女儿担保:两日后父亲必能在‘翻身局’中获胜,荣任九方财神会的新一任会首。”言毕出了房门,快步没入了夜色之中。萧半城抬脚走到门槛处,望着泼墨一般的夜色,心中疑云重重。

    方才走来的妙龄少女真是自己的女儿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不过,对她说的话,萧半城仍然半信半疑。反正她也就是扮作下人跟在自己身后,无伤大雅。至于能不能赢下“翻身局”,只能交给大罗天上的诸位九方财神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