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 这个世子我要了 > 重生
    春寒料峭,即使已经将将到了四月初,京都的天气依然不暖和,晴空高照的天气里,风里依旧带着点寒气,身上厚重的棉服还没褪干净。

    奶娘秦氏正催着紧皱着眉头催促送炭的小厮走快些,眼看他们都走不到她这个老婆子前面去,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一群混账东西,磨磨蹭蹭的,比我这老婆子腿脚都慢,还不快些,要是因为你们让姑娘屋里短了热气儿,我非告诉夫人,让夫人发卖了你们不可。”

    正背着两袋炭艰难挪动步子的小厮们听了这话嘴里直发苦,按常理来说,即便天气冷些,也只需暖个汤婆子就好,炭火是早早就该停了。往年的陈炭也没人敢给主子们用,再加上一些剩下的,早就悄悄的散给丫头小子们了,就这两袋子还是匆匆忙忙找来的。

    说到底这是是他们当奴才的考虑不周全,更何况现在还牵扯到了刚大病了一场的二姑娘,要是让夫人知道,可就不止没伺候好姑娘这一项罪名了,赶忙说着好话求饶,“秦妈妈消消气儿…”

    但还没等他说完一句话,几人迈过转角,秦妈妈就顾不上他们了,一边小跑着往里走,一边嘴里喊着,“画楼这丫头哪儿去了,怎么不在姑娘面前伺候着呢,还让姑娘在这儿吹风,等她回来我非说她不可。”

    “我的姑娘哎,快听妈妈的,咱们回屋关上窗,外边冷着呢。”

    秦妈妈怕吓着陆清宁,声音不算大,但也足以让坐在檐下的陆清宁听清,可直到她走到陆清宁面前,她家姑娘还是倚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眼圈顿时就急红了,“姑娘醒醒,姑娘?可别吓唬妈妈,妈妈胆儿小。”

    秦妈妈一嗓子哀嚎不仅吓的刚进门的小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把陆清宁的魂儿喊了回来。

    绷紧的身体打了一个激灵,手掌下意识握拳,陆清宁回过神,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她刚醒来这半天,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回,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整个人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怎么喊都喊不应,可把身边人吓的不清。

    熟练的安抚好秦妈妈,陆清宁又忍不住回忆起刚才出现在脑子里的画面。

    视角有点儿低,她似乎是正躺在床上,床边坐着秦妈妈,大概是年岁上去了,没了年轻时的大嗓门,只能隐约听见一声一声的低声啜泣,侧脸朝外,似乎是怕她看见什么。

    再往外是几个年轻妇人,她下意识生出些不喜来,缓缓避开了眼。

    再往下跪着几个应该是小辈的人,一个个面色悲戚眼中含泪。

    看见他们的时候,并不像对那几个妇人那般,她心中不仅没有丝毫厌恶,还慢慢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抱一抱他们,瞬间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蔓延出无尽的痛楚,慢慢的,陆清宁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一道面目模糊的身影,正焦急的唤她“母亲”。

    后面的她便记不清了,只是想起来就忍不住抚上心口,有点儿疼。

    陆清宁慢慢回忆自己这十六年,似乎唯一能和这个场景对上的就是祖母去世的那一天,只是跪在床下的是她爹娘,旁边是大哥陆清然,后面是姐姐陆清心,怀里搂着年仅五岁的自己和弟弟陆清安。

    只是梦中躺在床上安静等待死亡的是她自己。

    她可以跟自己说梦都是反的,而且跪在床下的那些人她全都不认识,她才十六岁,底下只有一个双生子弟弟,也不需要跪下,这一切都荒唐至极。

    但她无缘无故沉睡了三天,醒来便多了整整一个人的记忆,也丝毫做不得假。

    随着她一次次陷入呆滞,回忆起的全是另一个人的记忆,而三天前的事情却仿佛早已落灰了一般,需要在脑海中仔细翻找才有了点儿印象,陆清宁已然有点儿分不清了。

    她是谁?

    她是陆清宁吗?

    她是哪个陆清宁?

    还是,都是她?

    任由秦妈妈扶着她回到床上,陆清宁还有点儿恍惚,有一股冷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到床边,她下意识缩了缩四肢,只觉一股乏力感从四肢逐渐传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皮有点儿重,要不是现在是半倚着床的姿势,陆清宁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直接睡过去,辣果子都馋不醒的那种。

    秦妈妈是陆清宁的奶娘,从小看顾着她长大,这会儿看她困倦的不行,下意识就想放她去睡,忽又想起来大夫让陆清宁白天多动动的嘱托,狠心喊了她几声。

    但陆清宁只意识模糊的应了两声,眼瞅着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就在秦妈妈犹豫着是要直接把人推醒还是帮她调整好姿势舒舒服服睡的时候,院中传来了说话声,是辰星和画楼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正是话多的时候,说笑着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柔声应和着的大姑娘。

    秦妈妈赶忙上前见礼,把陆清宁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她年纪大了,和小姑娘们说不到一块去,大姑娘来的正好,能帮姑娘提提神。

    陆清心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陆清宁迷迷糊糊的样子,想起自己带来的饭菜,一边招呼丫鬟们摆饭,一边走上前,直接捏上了陆清宁的脸,“快醒醒,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陆清宁感受到脸上的力道,嘤咛了一声,下意识就想抬手把人挥开,手刚抬起来,鼻尖一动,就闻到了略带辛辣的饭菜香味,努力着慢慢睁开了眼。

    陆清心注意到她的动作,用帕子拍了她一下,笑骂道,“哼,敢情我还比不上一顿饭菜。”

    陆清宁嬉笑着埋进陆清心的怀里,“怎么会,姐姐当比得上山珍海味满汉全席。”

    即便听了许多次,陆清心还是对陆清宁的比喻接受不能,也不知道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说些不着调的话,但她也不在意,甚至偶尔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都听了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一手帮她掀开被子就要拉着人下床洗漱。

    可怀里的陆清宁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坐直了身子,吓了陆清心一跳,正想问问怎么了,就见她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姿态是这十六年来数得上的端正,让她摸不着头脑。

    没等陆清心反应过来,陆清宁便开口了,一脸的拘谨,笑的好像上元节买回来的面具,温柔却死板,“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和饭菜作比,姐姐一定也是最美味的佳肴,不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把姐姐和饭菜作比,没的辱没了姐姐,还请姐姐谅解我嘴笨。”

    这下整个屋子都吓到了,手上的动作都停下,默不作声的看向床上,辰星和画楼更是直接扑到了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最后还是陆清心皱着眉头先开了口,“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污耳的话?”

    陆家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家,只有一家人在的时候,更是随性,其中尤以最小的陆清宁和陆清安为甚,虽然陆夫人一直口头上嫌弃陆清宁,说她的规矩还不如陆清安这个小子,但也从没想过强硬的让她改,在父母眼里,自家的孩子总是好的。

    如今突然这么一变,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陆清心不禁想到陆清宁昏睡前的事,当时丫鬟们远远的看到清宁和大哥似乎在争吵,随后走了几步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要说她们家最重规矩的,莫过于姨娘和大哥,难不成是大哥说教了清宁几句?

    陆清心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对,大哥素来宠爱弟妹,绝不可能说什么重话,清宁更是个心大的,绝不至于此。

    想想清宁已有半个月未出门,即使听说了什么,也是在府里,陆清心脸色沉了下来,等着陆清宁的回答。

    但陆清宁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什么,表情慢慢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扯着她的袖子小声撒娇,“没有,没什么,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饭菜是陆夫人亲点的,谨遵医嘱的同时尽量让她解馋,又让陆清心亲自看着送过来,现下口感正好,但陆清宁却吃的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她很确定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是清醒的,但那些话就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带着她从不曾使用的语气,陌生又熟悉,在这三天的记忆里再平常不过,但却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身上。

    陆清宁有点儿无措,即使两个都是她,那现在占上风的也该是现在十六岁的她,怎么能旁观了一个人的一生,她就不像自己了呢。

    注意到陆清心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担忧的眼神,陆清宁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缘由,只能闷头吃饭。

    饭用的差不多了,陆清心有心想给陆清宁解闷,便说起了闲话。

    “刚刚姨母让人送来了帖子,说是恰好赶上大哥高中,你又刚刚病了一场醒过来,加上表哥过了会试也一直没来得及庆祝,三喜临门,就想着办一场宴会…清宁,怎么了?”

    掉下去的筷子已经被画楼捡了起来,接过辰星递过来的干净筷子,陆清宁才恍然开口,“没什么,就是有点儿乏力,突然手软了一下,姐姐,你刚才说老…表哥怎么了?”

    话音出口,陆清宁才发现自己习惯性脱口而出便称呼范修文为老爷。

    幸好她及时止住,看了一眼姐姐的神色,也并没出现异样,想必没有听清,即使听清了一个老字,恐怕也根本不会往老爷上面想。

    也是,全家上下谁不知道她陆清宁是个大大咧咧随性而为的性子,而姨母一家最重规矩,养出来的少爷更是严苛,一言一行都像是戒尺量出来的,两个人从小就互相看不惯,直呼大名就已经是客气的叫法了,怎么会如此亲近又敬重呢。

    可谁又能想到,在陆清宁的这场大梦里,她竟然在两年后嫁给了这位表哥,清醒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