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 这个世子我要了 > 姻缘
    陆清宁不愿意相信自己梦中的一切会变为现实。

    因为那实在是太荒唐了。

    荒唐到她不敢去相信。

    梦中父亲因为在宫宴上得罪了小太子而被皇上明升暗贬调去了西北,母亲自然一同前往上任,弟弟陆清安因为年纪小,身上又没有功名官职,也跟着一块去了,大哥那时也已经出京走马上任,无诏不可轻易回京,姨娘放不下大哥,求了同去。

    而她和姐姐陆清心,因为马上到出阁的年纪,爹娘害怕她们受不住西北苦寒,也怕嫁不到好人家,托付给外祖一家,此后便借住在辅国公秦府待嫁。

    姐姐陆清心嫁的是官宦人家,虽然是旁系,但却是唯一的嫡出少爷,同时颇有才学,身上有个小官职。但可惜完婚第二个月便也外调去了南方,姐姐从而也跟着走了。

    而她则是由姨母主张,嫁给了表哥范修文。

    自此一家七口,北上的,南下的,东去的,留守京城老宅的,竟是一生再也没有再见之时。

    不过瞬息,脑海中匆匆几十年光阴而过,陆清宁觉得甚是虚幻,但浓稠的悲凉却恍如凝成实质,像一把钝刀子,怼在她的心口上,不如针扎那般刺疼难忍,却压的她满头虚汗喘不过气来。

    陆清心虽心有疑虑,但见陆清宁明显想糊弄过去,顾虑着她大病初愈的身子,也就暂时没往下问,只是接过手帕替她擦去冷汗,又把她扶回床上,接着刚才的话说,“表哥不是在二月里参加了会试吗,结果出来考过了,但一直没来得及庆祝,再加上今天大哥和你的好消息,就想着两家人一块办个宴会热闹热闹,也给你去去病气儿,顺便多认认人。”

    看着陆清宁精神恍惚的样子,陆清心想了想,还是没说姨母提及的婚事,她看着母亲分明也没那个意思,想来是成不了的,也不必说出来平白惹她烦忧了。

    见陆清宁久久没有反应,想起母亲的叮嘱,她继续劝道,“大夫也说你这病来的蹊跷,走的也蹊跷,但总归不是身子底子的问题,所以也建议你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自然而然就好了。”

    “你要是嫌麻烦,咱们也可以躲了过去,就咱们姐妹俩出去逛逛,今天殿试放榜,算算时间,大哥应该也快要从宫里出来了,这一路上,茶楼酒肆里都热闹着呢。”

    陆清宁还是一脸茫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但视线一直看向自己,陆清心便知她并不是一句没听进去。

    看着往日活泼似燕的妹妹自从大病一场醒来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整个人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陆清心心里也难受,轻轻抱住陆清宁,“咱们姐妹也好久没好好说过体己话了,今日高兴,便允你小酌一杯,算算日子青梅酒也该启封了,就咱们两个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姐姐说,有事咱们一起扛着。”

    听见这些话,魔怔了般的陆清宁终究是没忍住,紧紧的抱住陆清心,一开始还是小声抽噎,慢慢就放开了窝在陆清心怀里嚎啕大哭。

    她与陆清心年龄只差两岁,陆夫人连续生了两胎,后头还是个双生子,身体虚弱了好几年,没办法照顾他们,小的时候,陆清宁是与陆清心一张床上睡大的,大多数时候,小小的陆清心已经有了几分长姐如母的影子,所以她们姐妹俩的感情特别深,甚至高过了陆夫人。

    算上梦里那些岁月,陆清宁与姐姐已有数十年未见,嫁人之后她自己也是当家主母,事事注意仪态,不可轻诉伤心,再加上已无家人可以倾诉,这份委屈已经不知道压了多少载,这会儿终于倾泻出来,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清心心疼不已,顺着陆清宁的力道也紧紧抱着她。

    满屋子的丫鬟都忍不住跟着落泪,秦妈妈也一边抹泪一边轻拍着陆清宁的背帮她顺气,顺便在心里恶狠狠的骂老天爷不长眼,非要让她们姑娘平白遭这么一劫难,这得吃了多大的苦才能委屈成这样,平时可是一年都不见得落一回泪。

    直到哭的脸色通红,陆清宁才缓缓稳住情绪,一双如水的玉眸里终于不再死气沉沉,有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儿。

    回过神来,看着满屋子人都被自己惹哭了,陆清宁也有些躁得慌,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使小性子,梦里那一辈子算是白活了。

    又想起梦中的场景,她脸上的热意不自觉降了几分,开始冷静思考。

    想通之后的陆清宁不由的有些懊恼,先前是她把自己魇在了回忆里,竟还不如一个真正十六岁的少女通透。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真假,既然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更应该好好把握抓住现在才是。

    而现在,她首先要确定的是,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和梦中一样,有没有什么变故,从而可能引起未来的变化。

    但不论如何,这一次,她绝对要守在家人身边,保他们全家人平安,大不了将一切全盘托出逼着父亲致仕,也决不能再天各一方生离死别了。

    对上陆清宁重新变得亮晶晶的眸子,陆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玩笑道,“既然你都好了,我也就不必哄了,那一杯青梅酒还是我替你饮了吧。”

    或许是满屋子都是最熟悉的人,即使带着一场梦的陆清宁也忍不住抛下面子包袱,灵魂更加契合她现在这幅身体十六岁的年纪,眼里满是不满与委屈的看过去,一副“你敢反悔我就敢哭”的架势。

    “姐姐~”

    陆清心带头,满屋子里接二连三都笑开了,是了,这是她们的二姑娘没错了。

    “好了,那就穿衣洗漱,吃完饭咱们就赶紧出门,还能瞧上大哥的威风。”

    陆清宁有点儿紧张,心如擂鼓,要说变数,她自己便是最大的变数,尤其是她还是在和大哥“争吵”的过程中突然倒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大哥的殿试。

    大哥陆清然今年刚十八,虽说从小便扬了聪慧的名声,但终究年纪小,同期进士亦有不少惊才绝艳的大家。

    梦中大哥也是险中又险最后被点为探花郎,听说殿试之上极为严格,要是因为她突然昏倒这件事影响到大哥的状态,让陆清然只是进士及第而丢了探花之名,她可真是没脸见姨娘和大哥了。

    “姐姐,现在可知道大哥这次殿试得了什么名次?”

    看清陆清宁的忐忑,陆清心也想起她昏迷前的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大哥他这次可威风了,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刚才我在娘房里呆了一会儿,这榜刚贴上,就已经见到有媒婆上门了。”

    陆清宁松了口气,没有什么变故就好,又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那状元?”

    说起这个,陆清心也很意外,“不是高家那位少爷,是个不知名讳的寒门学子,我只听说秋闱的名次也在前头,其余的就不知道了。但能让皇上不顾皇后娘娘与高家的脸面钦点为状元,定是个极有本事的。”

    “不过,得罪了高家与太子,也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但膝下子嗣凋零,只有三子,太子洛嘉泽既是嫡出又是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这些年的行事作风深受大臣们认可,高家虽身为外戚,但一直谨小慎微守本分,因此洛嘉泽的太子之位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而高家幼子高士詹自幼有“神童”之名,又有高家护佑,在今天殿试之前,可以说是众人心里默认的状元。

    只有经历过一次的陆清宁知道,众人默认不代表皇上愿意,帝王心思深沉,二十年来竟是无一人看出皇上真正的心思。

    算算时间,就在不久之后,太子被废,皇后畏罪自戕,整个高家顷刻之间便崩塌了,也牵连出了许多大臣,震惊朝野。

    这位寒门状元作为皇上开始警告高家的第一步棋,又有真才实学,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两朝元老,不,三朝元老也未可知。

    再往下讨论就是朝政了,不是她们该头疼的,陆清心就又说起了陆清然的婚事,“以前大哥总说先立业后成家,现在前途一片大好,爹和娘都觉得也该考虑成婚的事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媒婆都走了没有,你要不要跟我去瞧瞧热闹。”

    朝堂上的事,陆伯钦向来不在家里说,陆清宁所知道的完全来自前世尘埃落定的道听途说,如今一切重来,虽然有迹可循,但单凭她现在的情况也做不了什么,只好先放下。

    顺着陆清心的话想到陆清然的婚事,后来她也曾经收到过陆清然的家书,上面便写着他在任职的当地遇上一个合心意的姑娘,二人十分恩爱,婚后子嗣绵延,想来是过的很好。

    这次她要想办法改了全家人的命运,前世是因为皇上授意,怕大哥因为爹被贬的事情迁怒起异心,所以才防着大哥,把人分到了偏远之地接任,并且多次调令都远在东南沿海,至死不曾再回京都。

    但这次,只要躲过了小太子这一劫,大哥这个探花郎必定是要留在翰林院的。

    只是如此一来,大哥的这份姻缘大概就要没了。

    陆清宁有点儿纠结,前世她远在京城,对大嫂所知甚少,只知晓名字叫昭宛,籍贯都不清楚,即使有心想当媒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陆清宁心里思索着有没有周全的法子,婚姻是件大事,尤其是对比自己的凄婉,她更希望能保全这份感情。

    一边思绪发散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身上,一份久远的记忆被从梦境深处翻出来,逐渐清晰。

    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到记忆几乎已经全部模糊。

    陆清宁已经想不起当时是何时何地何种情形,甚至连那个人的脸都已经只剩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时间的原因,也有她自己刻意遗忘的原因。

    但只要这么一想,当时那种懵懂、羞涩又忐忑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就迫不及待的涌上了心头,胸腔里的心脏快速跳动,鲜活而急促,大概是这份荒芜的记忆里唯一的思念了,强烈到陆清宁现在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的。

    明明模样都已经忘掉了,但她还记得,那人笑起来应该是很好看的。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陌生,但又让她忍不住不顾一切去追逐。

    陆清宁头疼的想,她似乎更没有理由去拆散大哥的姻缘了。